固体燃料（如煤、木材等）的不完全燃烧会产生大量污染物，如细颗粒物（PM2.5），这些污染物可以深入人体肺部并进入血液。在全世界内，约有24亿人依赖固体燃料进行家庭烹饪，而在中国，约有2.93亿人仍然严重依赖固体燃料作为他们厨房中的主要能源。既往流行病学研究表明，家庭使用固体燃料与慢性病发病/死亡风险升高有关。全球疾病负担（GBD）研究最新报告数据显示，2019年约有2310万例过早死亡可归因于固体燃料燃烧造成的室内空气污染，其中126万例发生在中国。

  然而，截至目前，固体燃料的使用将对期望寿命（即在某一死亡水平下，已经活到X岁年龄的人口平均有可能活多少年）有何影响，尚缺乏明确的定量研究数据。近日，《柳叶刀》（THE LANCET）子刊The Lancet Regional Health – Western Pacific重磅发表一项来自中国慢性病前瞻性研究协作组（China Kadoorie Biobank Collaborative Group）的队列研究。

  该项研究证实，中国城市和农村人群使用固体燃料烹饪或取暖不仅与全因死亡风险较高有关，还能对期望寿命造成影响。此外，对于中国农村人群而言，家庭使用固体燃料对期望寿命造成的危害要大于吸烟；而对于中国城市人群而言，吸烟的负面影响更突出。本研究由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孙秋芬担任第一作者，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李立明教授和吕筠教授为通讯作者。药明康德内容团队特邀该研究第一作者孙秋芬解读这项研究的最新发现。

  孙秋芬：在本团队发表于The Lancet Public Health的一项研究中，我们分析了吸烟、饮酒、体力活动、膳食习惯和体型等多种生活方式相关因素对中国人群期望寿命的影响。研究表明，生活方式最健康组在30岁时的期望寿命相对最不健康组。这说明，普及健康的生活方式对改善中国人群期望寿命至关重要。而该项研究结果又进一步表明，在吸烟等常见生活方式因素以外，固体燃料使用等其他因素对中国人群的期望寿命亦具有较大影响，且在广泛的农村地区居民中影响更为显著。

  Q2：这项研究有哪些创新和优势？相较于海内外其他研究，这项研究有哪些新发现？

  孙秋芬：据我们所知，这是第一项基于前瞻性队列研究设计分析使用固体燃料与期望寿命间关联大小的研究。此外，本研究所利用的CKB队列样本量大，随访时间长且失访率低，这使得我们大家可以在城乡人群中分别做多元化的分析，从而得以比较固体燃料使用在城乡人群中的相对影响大小。

  相较于海内外的其他研究，该项研究凸显了中国人群中健康影响因素的复杂多样性。使用固体燃料与中国人群期望寿命降低紧密关联，若使用时不通风，其影响甚至与吸烟的危害程度类似。此外，在城市和农村地区居民中，固体燃料使用和吸烟的相对影响大小也略有不同。在农村居民中，固体燃料使用的危害相对更大，而在城市居民中吸烟则是更重要的影响因素。

  首先，由于在本研究中我们未对固体燃料的使用频率和累积使用时长进行区分，农村地区居民可能会相对来说更加频繁或更长时间地使用固体燃料做饭和取暖，从而受到更多危害。

  其次，受经济因素的影响，农村地区居民可能更偏好使用木柴、粪便或劣质的散烧煤等作为燃料，而此类燃料燃烧时颗粒物排放量比煤炭更高，这都可能会引起农村地区居民固体燃料使用相关的健康危害相对更大。

  关于吸烟，之前一项开展于本队列人群中的研究结果为，越早开始吸烟，心血管疾病、恶性肿瘤和慢性呼吸系统性疾病等重大慢性病的死亡风险和全因死亡风险增加越多。而由于城市地区经济发展起步较早，人群普遍较早地开始吸烟，从而导致死亡风险增加更高。

  当前这项研究旨在评估家庭使用固体燃料对中国人群期望寿命的潜在影响（将吸烟影响作为参考）。此外，研究人员还进一步探索了固体燃料使用以及吸烟对期望寿命的影响是不是真的存在城乡差异。

  这项大规模的前瞻性研究（前瞻性研究通常是指为了检验新假设，按照设计招募研究对象进行前瞻性随访并比较结局发生情况，进而评价研究因素与结局之间关联的研究）基于中国慢性病前瞻性研究（CKB）开展，共覆盖484915例参与者。这些参与者在2004-2008年期间加入CKB研究（年龄30~79岁；基线未患有冠心病、卒中或癌症），分别来自青岛、哈尔滨、海口、苏州和柳州的五个城市区域，以及四川、甘肃、河南、浙江和湖南的五个农村区域。

  基于呼吸道刺激物来源，研究人员将这些参与者分别纳入固体燃料烹饪（n=185077）、固体燃料取暖（n=95228）、吸烟（n=230995）相关分析。总体而言，在中位随访近12.1年期间，固体燃料烹饪组、固体燃料取暖组以及吸烟组分别有12725人、7531人和18878人死亡。

  校正潜在混杂因素后的分析结果提示，与使用清洁燃料（如电、燃气）烹饪相比，使用固体燃料烹饪的参与者全因死亡风险升高。其中男性全因死亡风险升高23%，女性全因死亡风险升高11%。而与在通风条件下使用清洁燃料烹饪的参与者相比，在非通风条件下使用清洁燃料烹饪、在通风条件下使用固体燃料烹饪、在非通风条件下使用固体燃料烹饪的参与者全因死亡风险分别升高12%、24%和39%。分析还发现，使用固体燃料取暖同样与全因死亡风险升高有关（男性和女性分别升高29%和19%）。

  值得关注的是，与在通风条件下使用清洁燃料烹饪的参与者相比，使用固体燃料（无论是不是为通风条件）进行烹饪将对参与者的期望寿命（以30岁时的期望剩余寿命计算）造成一定的影响。具体而言：在通风条件下使用固体燃料烹饪的男性期望寿命减少1.72年、女性期望寿命减少1.33年；在非通风条件下使用固体燃料烹饪的男性参与期望寿命减少2.62年、女性参与者期望寿命减少1.35年。此外，与使用清洁燃料取暖的参与者相比，使用固体燃料取暖的男性参与者期望寿命减少2.23年，女性参与者期望寿命减少1.28年。

  研究还发现，不同呼吸道刺激物来源对城市和农村人群期望寿命造成的影响程度存在一定差别。在农村男性中，使用固体燃料烹饪或取暖对期望寿命造成的影响（分别缩短2.55年和3.26年）要大于吸烟对期望寿命造成的影响（缩短1.71年）；而与此同时，在城市男性中，吸烟对期望寿命造成的影响（缩短3.06年）要大于使用固体燃料烹饪（缩短1.28年）或取暖（缩短1.9年）对期望寿命造成的影响。女性参与者中也存在相似结果（但期望寿命差异比较小）。

  总体而言，当前分析表明，对于中国农村人群而言，家庭使用固体燃料对期望寿命造成的危害要大于吸烟；而对于中国城市人群而言，吸烟的负面影响要大于使用固体燃料。

  主要研究领域为慢性病流行病学、老年保健流行病学、大型人群队列研究、疾病预防策略与措施、现代医学教育与公共卫生教育等。目前担任中国慢性病前瞻性研究（CKB项目）和中国双生子登记系统（CNTR项目）这两大中国人群队列平台的负责人，中华预防医学会副会长。英国皇家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荣誉院士（HonFFPH）和欧亚科学院院士。

  主要研究领域为慢性病流行病学，特别是慢性病主要危险因素和慢性病防治策略措施研究等。目前担任《中国慢性病前瞻性研究项目》（China Kadoorie Biobank，CKB）研究管理委员会的中方主席、国家项目办流行病学组负责人，中华预防医学会流行病学分会常委。

  师从李立明教授，目前主要研究方向为慢性病流行病学，其中着重关注中国人群中期望寿命及健康期望寿命相关的影响因素研究。